没人回应。他拉开门，走进屋外冰冷粘稠的雨幕和渐浓的夜色里。

陆尘一脚深一脚浅地绕到村子后面那片荒弃的乱草坡子，找了个半塌的土墙根，拉开裤链放水。

水声哗哗，带着一股积攒了一天的燥热腥气，冲打在干裂的泥土上。

他长长舒了口气，一天的疲惫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似乎都随着这泡尿流走了些许。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旁边另一段矮墙下，黑黢黢地站着个人影。

是陈滔。他面朝外，一动不动地仰着头，脖子梗着，望着那片被灰云和渐浓的夜色吞噬的天空。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一绺绺贴在额前，脸上没有一点活气，是一种沉郁到极致的青灰色。

“想什么呢？”陆尘一边抖搂着，一边随口问，声音在寂静的雨里显得有点突兀。

陈滔的头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僵硬的“咔哒”声转了过来，眼珠子浑浊，定定地看向陆尘，又好像透过他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他嘴唇翕动，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我们都会死。”

陆尘一个激灵，差点没尿到裤子上，他拉好拉链，骂了一句：“操，**胡咧咧什么！”

“都会死，”陈滔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死水一样，“我将是第一个，胖子是第二个。

别指望他那个隐世的老爹，没用。”

他顿了顿，视线似乎聚焦了一下，落在陆尘脸上，“之前村口碰到的那个老婆婆，是被封印的......现在离封印解开，没多少时间了。”

陆尘心里咯噔一下，想起白天在村口，确实有个穿着古怪旧式褂子、满脸褶子像风干橘皮的老太婆，蹲在磨盘边，冲着他们这群外来人咧开没牙的嘴笑，那笑容，现在回想起来，确实让人脊背发凉。

“听说童子尿有用，”陈滔继续说，同时慢吞吞地从他那件脏兮兮的工装夹克口袋里掏出两个深色的小玻璃瓶，瓶子看起来有些年头，沾着泥垢。

他递过来一瓶，“我这儿带了两瓶，分你一瓶。”

陆尘下意识接了过来，瓶子冰凉，触手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指尖似乎沾上了什么***的东西。

他低头一看，借着昏暗的天光，赫然看见陈滔递过瓶子的那只手腕上，从袖口露出的皮肤，密密麻麻布满了细小的、半透明的、像是鱼卵一样的颗粒，一些颗粒中间似乎还有极其微小的黑点。

这……这他妈和下午在斜坡塌陷的坑道里，那些堆积如山的死老鼠腐烂皮肉上看到的虫卵，一模一样！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陆尘猛地缩回手，差点把瓶子摔了。

“你知道会死…怎么还会来？这里到底会发生什么？最后会怎样？！”陆尘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连珠炮似的问。

陈滔却不再回答，只是又把头缓缓扭了回去，恢复成仰面朝天的姿势，青灰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陆尘的幻觉。

只有那冰凉的瓶子，和手腕上那可怖的虫卵影像，死死烙在陆尘的视网膜上。

陆尘攥紧了那瓶据说能救命的童子尿，瓶身的冰冷似乎能渗透皮肤，冻结血液。

他几乎是逃离了那片墙根，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回临时落脚的那间废弃土屋。

屋子里，其他人已经燃起了一小堆篝火，跳跃的火光映着一张张疲惫不堪的脸。

胖子正骂骂咧咧地啃着一块压缩饼干，另一个叫李默的瘦高个在检查自己的装备，唯一的女性孙俪抱着膝盖坐在火堆旁，眼神有些发直。

看到陆尘进来，胖子抬头含糊地打了个招呼：“哟，放水回来了？再晚点哥们儿都把你那份口粮造了。”

陆尘勉强笑了笑，没接话，他借着火光，装作不经意地扫过每个人的脸。

胖子的圆脸上，颧骨的位置似乎有几块不明显的、硬币大小的灰斑；李默的额角，靠近发际线的地方，也有一小片肤色暗沉；就连孙俪，在她白皙的脖颈侧面，也隐约能看到几点细微的、像是雀斑却又不是的灰色印记。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也有些发痒，抬手摸了摸，指腹触到的皮肤似乎有点轻微的凹凸不平。他不敢再摸，也不敢去照任何能反光的东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陈滔手腕上的虫卵，同伴们脸上初现的阴斑……那个预言像毒蛇一样缠绕上来，冰冷，***。

他默默地坐到火堆旁，把那瓶童子尿紧紧塞进贴身的口袋里，冰凉的玻璃硌着他的肋骨。

没有人再多说话，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屋外淅沥的雨声，交织成一张绝望的网。

夜里，陆尘睡得很不踏实，辗转反侧，总觉得身上哪里都在发痒，像是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皮下游走。迷迷糊糊间，他发现自己又站在了那个斜坡前。

斜坡上的泥土变得猩红柔软，像是浸饱了血。

他低头，看到自己手里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锹，正在机械地挖掘。

不只是他，胖子、李默、孙俪，还有陈滔，所有人都在这里挖着，动作僵硬，面无表情。

铁锹铲下去，带出的不是泥土，而是黏糊糊的、***的黑色虫团和支离破碎的老鼠残骸，腥臭扑鼻。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老婆婆。

她就站在坑道的边缘，穿着白天那件旧褂子，干瘦的脸上带着一种极致慈祥，却又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她的眼睛完全是浑浊的白色，没有瞳孔。

“孩子，”她的声音直接响在陆尘的脑海里，温和得诡异，“你们不是在挖斜坡。”

她微微前倾身体，笑容扩大，几乎咧到耳根，露出黑洞洞的口腔。

“你们是在挖自己的坟墓。”